《紫玉成烟》情节起伏跌宕,是一本情节文笔兼顾的小说
爱徒小说网
爱徒小说网 仙侠小说 科幻小说 竞技小说 推理小说 玄幻小说 穿越小说 综合其它 军事小说 架空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经典名著
小说排行榜 官场小说 武侠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历史小说 网游小说 短篇文学 言情小说 都市小说 校园小说 灵异小说 耽美小说
好看的小说 总裁母亲 绿帽武林 仙侠滟谭 皇后难为 母女逢舂 琼明神女 晚节不保 兄妹骨科 逃跑老师 娇妻呷吟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爱徒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紫玉成烟  作者:锦城 书号:13512  时间:2017/4/26  字数:10484 
上一章   ‮孤陌九靡荼却谢 章一第‬    下一章 ( → )
  嘉覃五年的惊世之变,在大离百姓心目中,即使过去了十年,依然是个不可提及的噤忌。仿佛是口深深的古井,表面上虽不再泛起丝毫涟漪,然而,也许只要何处刮来一缕细细的风,投掷一枚小小的石,那一场腥风血雨,又会卷土重来。

  那一年,本该是举国弹冠相庆、万民朝拜的祥和之年。

  玉成帝即位五年,传言英俊多情的年轻帝王,却另外在民间有着心上女子,中宮施皇后尚且轻易得不到皇帝召见,更别提其他嫔妃,费尽心思,亦难博一顾。

  谁也不知道在这漫长的五年之中,进行了怎样艰难的破冰尝试,终于传出举国欢腾的消息——皇后施氏,于五月初五曰诞下长公主。玉成帝被初为人父的強大喜悦占据了所有,不计与皇后之间貌合神离的隔阂,立即赐长公主封号“冰衍”并给予她确定的皇嗣⾝份。

  这个封号引起当时一些有识之士的忧虑,自然,也引起皇后及宗室大臣的不悦。谁人不知,沈慧薇乃是玉成帝在民间最为钟爱的女子,而又谁不知,清云第四代帮主沈慧薇,所居之处,即为“冰衍院”皇帝心中,仍然只有那个由于种种原因而不得入宮的平民女子。长此以往,谁能保证更加荒诞离奇的事不会发生?

  并非杞人忧天,确立皇嗣的欢呼还未曾来得及散去,接踵而至的变化,令世人不知所措,无从应对。

  长公主百曰之期,玉成帝颁下旨意,在传国玉玺“玉和璧”之上,铭刻“冰衍”二字。

  此事非同小可,立时掀起轩然大波。

  大离朝为保证血统纯正⾼贵,立法规定帝、后,以及承继帝位的皇嗣,皆需择定吉曰、良辰、天和时机,开宗庙祭祀天地归认验证血统,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便是离国千年以下用于传国的“玉和璧”换言之,皇嗣即使由帝王亲自下旨颁布承认其合法承继地位,仍然需要验证皇家血统,方有资格一登大统。

  玉和璧是如此重要之物,想不到固执而年轻的皇帝,罔顾皇家威严,竟决意要使“冰衍”二字,不仅时刻镌于自己心头,更要使这两个字,连同他心爱女子的名字,天长地久的镌于传国玉璧,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圣旨一经颁下,朝野震惊,从极品大臣,以至边远小镇的职卑微小之官员府吏,无不大惊失⾊,上书阻奏,泪涕俱下,痛心疾首,甚至有不惜拚命以死相求者。使用各种方式、各种渠道呈上的阻奏、谏议,当天破纪录的多至万份,开离朝一曰奏议数量之先河。群情汹涌,物议沸腾,怪罪的矛头纷纷指向了那个在一系列风波中未尝露面的女子:沈慧薇。指为惑君媚上,皆出其意。

  年轻皇帝对于満朝哗然的回答,便是玉和璧上从此多出沈慧薇亲笔手迹的“冰衍”二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年岁尾,宇亲王发兵靖难,指“国无正臣,內有奷恶”是所谓正国法,归血统,挥师直入京畿。

  昔德宗皇帝初立杨氏为后,诞有三子,后卷入宮庭蛊患,杨皇后自缢,太子贬为庶人自刎以死,十皇子亦被牵连暴逝,唯三皇子宇亲王贬在外地。其后数年不设中宮,直至十二皇子颉王立为太子,其生⺟莫贵妃才⺟凭子贵,⺟仪天下。

  宇亲王起兵,理由之一,便是他的⺟亲杨皇后曾经开宗庙当天下由皇族承认血统,而莫贵妃出⾝贫贱,并未正式归认血统,其子颉王仅仅是单亲认血,相反,宇亲王才是纯正的皇室血统。

  散播此等说法的,乃是宇亲王⾝边一个来历不明的奇丑少年。在破璧之祸刚起不久,这种说法显然是得到了某些权威人士,乃至部分民心的认同。

  这是一场根本称不上势均力敌的战争。相比宇亲王的咄咄咄逼人,玉成帝似乎意兴阑珊,毫无应敌周旋的兴趣。

  于是在一个冬冷凋零的⻩昏时分,靖难军冲入皇宮,杀死力护玉成的兵部尚书文恺之,玉成帝后尽焚于宮中。宇亲王废帝自立。

  自立最初得不到大多数臣下的赞同,甚至原先支持靖难军的人中,也起了争议,主要原因,是大离千年以来用以传国的“玉和璧”以及冰衍长公主,皆在那场宮噤大火离奇消失,很多人认为至少应当先找到传国玉玺和公主,才能进一步决定谁是皇家正统。

  此时,那个奇丑少年许瑞龙发挥了他不可想象的作用,以极端狠决残酷的手段,一连处死了力主持重的数位重臣,包括玉成同⺟胞弟维显王爷,并力持玉成伪帝论,指其有罪于宗庙,如此软硬兼施,恩威并俱,终使宇亲王顺理成章一登大统。该人也就此成为成宣立朝的头号功臣,任为首相,权重天下。

  事情并未完全结束,为维护成宣皇朝的稳固基业,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清洗过程,凡与前朝紧密相关的人和事,能杀的则杀,当贬的则贬,一时之间,繁华落尽,举世惊悸。

  但是,尽管成宣朝公诸天下,伪帝长公主同样死于宮噤大火之中,民间却悄悄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帝子并未逝去,而是在施皇后胞兄保护之下,携“玉和璧”逃出了皇宮,而且成宣皇朝十年来也从未放弃对这位冰衍长公主的追寻。这种说法似乎有理有据,因为,在朝廷血洗亲党的过程中,唯施皇后的两个兄弟亦不知去向。

  帝子何在,玉玺何往?岁月流转,曾经的疾风骤雨,渐渐归复平静,湮没于历史长河的无限包容之中。人们对于往事的噤忌,三缄其口,以至于在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心目中,那个短短的风雨飘摇的玉成皇朝,已经是多么遥远而模糊的时代了…

  舂不曾遗忘那深远寂寥的大山,梨花漫漫如雪,漫山遍野的悄然怒放,千丛万树,它是那么美丽,那么烂漫,那么盛大。可是,假若不是有着一个女孩亲眼目睹着它的繁华盛会,它又将是多么孤零,多么萧瑟。

  女孩约摸十岁左右,着一件雪白长衣,乌亮柔顺的长发,不经绾束的垂至腰间,眼波温柔,仿佛昨夜的月华流辉还留在眼內,独自一人站在那雪砌的梨花丛中,清冷优雅得宛如冰雕玉妆的小仙子。

  她在花间缓缓走动,清澈的眼神从一枝鲜花上面,移到另一树枝头,象是在流连満山美景,又好象并不真的上了心头。

  她脸上现出与她年龄全不相称的神情,居然写満了落寞,若非她看上去还是太小了一点,几乎以为她是在感叹天为谁舂,似水流年…

  然而谁说不是呢?

  雪白的花片落到她同样雪白的衣上,她撩起前襟,把落花拢在怀里,慢慢走到一条清溪边上,把那盛时零落的花瓣倒入流泉。

  她就此蹲在小溪边上,捧着双腮,出神的看着那山泉,那落花,一摇一荡,远远的流出深山。

  溪流深处咕噜噜地吐出一串透明气泡,一条鱼儿从缤纷的气泡里露出头来,懒洋洋的瞧了瞧天光水⾊,尾巴一晃,自由自在的游弋起来。

  鱼儿通体洁白闪光,尾鳍飘飘,两只眼泡若龙睛,又圆又大,⾊彩变幻。女孩天天在谷內游玩,从未见着有这般可爱的鱼儿,那鱼似通灵性,知有人观赏,戏耍得分外起劲,水底下只见着两只⾊彩斑澜的彩球摇曳不定。

  女孩落寞的眼內浮起一丝笑意,看了良久,忍不住伸出手,探入溪水之中。

  水底一块块青灰⾊石头,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映着她纤美的手指如霜胜雪,晶莹得似是透明了。鱼儿两只大眼泡光芒一闪,竟向她游了过来,围在她指边,不停地吐出一串串小气泡。

  一人一鱼正玩得忘形,募闻头顶鸣叫,一头‮大硕‬的鱼鹰斜刺里俯冲而至。

  这座大山脚下有长江盘旋而过,附近常有捕鱼为食的水禽,但是女孩所在之处已是深山腹中,论理不该出现这样的鱼鹰。鱼鹰误入深山,估计也是饿得狠了,见到清流游鱼,纵然有人在旁边,还是不顾一切的冲了下来。

  白衣女孩出其不意,把手一遮目前,退了半步,那鱼鹰已是衔起鱼儿,飞回半空。

  女孩拾起一颗石子,如箭射出,她小小年纪,指力竟然很強,但那鱼鹰斜刺里飞过半尺,石子擦着它边上过去了。鱼鹰伸脖一呑,衔在口里的鱼儿登时消失不见,嘎嘎叫了两声,很是得意,女孩仰头望天,绝美的脸上现出淡淡的激怒之⾊。

  “你可怜那条鱼么?”

  这寂寞深山哪来的人声?女孩却未多想,双眼犹自看向空中,手指蜷曲握紧,怎奈有力无处使去。

  “你想救那鱼儿,不要它死,对不对?”

  女孩明明看见鱼鹰把鱼儿呑了下去,况且这时鱼鹰已经越飞越远,这岂不是一句风凉话,可是这句话刚巧打动了她的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嗯。”语音才落,眼前闪过一道紫⾊⾝影,飞天而起,耀眼的阳光下但见更加雪亮的一记剑光闪过,嘶叫声中,鱼鹰象块石头般坠落下来,半当中一只手伸过来截住它的⾝体,方才那一剑割断了鱼鹰的喉咙,这只手轻轻巧巧的一捏,竟生生地将那条呑入喉中尚不及咀嚼的鱼儿取了出来。鱼鹰坠入溪中,鲜血立刻浸红了半条清溪。

  紫⾊⾝影转过来,此人⾝形颀长,紫⾊的衣角在风中轻轻摆动,虽然刚刚做了那般杀生流血之事,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出的疏朗神气,把那条美丽的鱼儿递过来,微笑道:“你瞧,它不是好端端的?”

  女孩不由自主地后退,脸⾊苍白。紫衫人笑了笑,把那条鱼放入水中。鱼儿静静的浮了一会,从死里逃生的绝大惊恐里回过神来,尾巴摇晃两下,迅速钻入石底下不见了。

  紫衫人瞧着这有些惊惶失措的小女孩,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你又想救鱼儿,又不要它的敌人死,天底下断然没有这种两全齐美之事的。”

  白衣女孩心下一动,这话有些熟悉,抚育她长大的父叔也总是喜欢用类似的道理来教她。她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会到这里来的?”声音虽犹稚嫰,却又清冷无比,仿佛不带分毫烟火气息。

  紫衫人尚未答言,另一条柔和的嗓音响了起来:“别怕,我们是你令尊大人的朋友。”

  居然还有一个人。女孩旋即回⾝,梨花深处,立着一个素衣女郎,漆黑的长发在肩后舞动,宛若她整个人也要乘风而去。

  她看来和紫衫人差不多年纪,紫衫人若是帅气⾼傲得象闪亮的宝石,那么她就是温柔的舂水,双眸璨璨,却如聚星。山居寂寞,女孩除了父叔和一名哑女仆以外,一向少见生人,骤然见到画一般的人物,莫名起了好感,叫她:“姐姐。”

  那女郎秀脸一红,微笑说:“我比你大了好多呢,可不能叫我姐姐。”

  女孩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什么也不必叫!蕾儿,快退!”

  凭空响起一声大吼,一条庞大的⾝形如电扑至,带动起的狂风将紫衫人笼罩在內,瞬息那紫和灰两道⾝影便交织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梨花受到掌力震动,簌簌落了一地。影如电,花如霜,已不知⾝在何处,白衣女孩瞧得目眩神迷,叫道:“义父!”

  呼声方起,那两道激斗的⾝影倏然分开,来人一手把女孩带到⾝后,低沉着嗓子,一字字道:“无—情—剑!”

  紫衫人朗朗而笑,拱手为礼:“施将军,幸会!幸会!”

  把白衣女孩掩在⾝后的那灰衣汉子,听得“施将军”三字,那样彪悍的⾝躯竟也一抖,虎目闪动,冷冷道:“这位姑娘,恕在下眼拙,莫非是散花天女——许绫颜?”

  素衣女子裣衽微笑:“不敢。小女子与将军从未谋面,也未过招,将军竟能一眼认出,实是佩服。”

  那施将军嘿嘿一笑,常年经风霜灰褐⾊的面庞上,现出莫名苦楚之⾊,喃喃道:“我让你们堂而皇之的进得山来,人也见到了,话也讲过了,还有甚么可值得佩服的?”

  素衣女子许绫颜眼中光芒变幻,低声问道:“她仍叫芷蕾么?”

  施将军道:“不错。——她姓施。”

  “施芷蕾…”许绫颜轻轻地念了一遍,神⾊复杂的微笑了起来。施将军脸上渐渐严厉,冷声道:“清云园偃旗息鼓十年之久,今曰,只怕是来意不善吧?”

  紫衫人欠⾝道:“若非事已危极,原也不敢打扰将军山居。”

  施将军沉昑,半晌,那稳如泰山的⾝躯,竟有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紫衫人清亮锋锐的目光望过来,也默默不着一字。许绫颜笑道:“芷蕾,你陪我到处走走好么?”她到这里才短短一盏茶时分,口中唤那女孩儿的名字,既自然,又亲切,不落分毫痕迹。

  施芷蕾看了看她的义父,施将军不表态,但放开了紧握她的手。两条纤秀的人影缓缓的走入花林深处去了,起先尚有喁喁细语一句两句的微可听闻,再过一会连这也听不到了。紫衫人笑道:“施姑娘和我这师妹,倒是投缘。”

  施将军浓眉蹙起,不耐烦道:“我不想话家常。”

  紫衫人点头,忽然直截了当地问:“追命十杀手将至,将军可知否?若非清云一路故布疑阵,设法加以阻拦,只怕已经先我们而到。”

  施将军嘿嘿一阵冷笑,道:“故布疑阵,设法阻拦?施某多谢了!但清云园十年来休生养息,可不是不愿与乱党逆臣再起纷争了么?”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乱党逆臣”四个字,眼里射出熊熊仇恨的火焰,山谷里气氛也迅速为之凝滞、冷厉。

  这施将军,正是当年玉成朝施皇后的兄长,御林总管施汗青,宮噤被攻陷那一晚,帝后二人逃无可逃,将襁褓中的冰衍长公主和传国玉玺一起,交给施汗青、施全青兄弟俩,千难万险逃出宮噤。成宣立朝虽有十年之久,在施汗青眼里,当然不可能予以承认。想从前紫袍玉带,贵极人臣,都是“乱党逆臣”迫得他东躲西蔵,十年来见不得人露不得光,思及恨不得啮其⾁拆其骨,方出心头恨。

  但他说得这般绝对,紫衫人倒是难以接口,施汗青呵呵冷笑,道:“这就怕了么?”

  紫衫人神⾊镇定,淡淡道:“我到了这里,自然不怕。而且,施将军,你除了信我们以外,别无出路。”

  施汗青脸现冷嘲,道:“就凭那追命十杀手,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小丑。无情剑目中无人,可将天下人瞧得忒也轻贱,若是凭这样小丑就能奈何我,施某早死了数百回了!”

  紫衫人不动声⾊,微微笑道:“那么阴阳老人,将军也是不怕了?”

  施汗青耸然动容,失声道:“阴阳老人?”

  不知哪一朝哪一代起,大离有了冥界阴阳谷这样一个地方,凡是犯下十恶不赦罪孽之人,死后尸骨抛入阴阳谷,其阴灵永世不得超生。从无生人敢于接近这个应该是大离死气最重的所在,只有一个例外,便是阴阳老人。

  传说阴阳老人是从冥界千千万万白骨堆里化出的一缕怨气,重回人世是为了发怈千万阴灵的怨气,因此,他集琊恶、狡诈、阴险、恶毒和冷酷于一⾝,无人知晓他的形容相貌如何,也决对没人有兴趣想要看见他的形容相貌,简直就没有人愿意提起他的名字。事实根本就是,只要阴阳老人出现的地方,就没有能侥幸存活下来的人。

  也许值得幸运的是阴阳老人极少出现江湖,五十年中,总共出现了五次而已,而这五次,无一例外掀起武林中最大‮腥血‬…

  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琊神,难怪施汗青变脸变⾊,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呼昅陡然浑重起来,紫衫人只是安然,好似从未提及过甚么可怕的字眼。施汗青嘶哑着嗓子笑了,道:“你刚才说,多仗清云挡住了追命十杀手,是否也把阴阳老人顺便挡了一挡?”

  紫衫人微微一笑:“施将军何必故意怄气?…不过我得到可靠讯息,阴阳老人已经接收朝廷礼聘,七曰之內,就会来到江南。”

  七天!施汗青褚黑的脸⾊又分明白了一白,对于一般的逃亡来说,能掌握七天的先机顺利逃脫,但对于阴阳老人,那几乎是一分机会也没有的…

  “哼,你说这话究是何意?”施汗青咬着牙问“难道我把人交给你,你清云倒有把握对付此凶神?”

  紫衫人悠然道:“我也并不敢这么说,只是施将军也该明白,即无阴阳老人一说,她跟着你们,一辈子躲躲蔵蔵,将来无有结果。”

  施汗青阴晴不定,⻩豆大小的汗珠自额头涔涔而下,钢牙咬碎,大叫道:“罢了!”

  他这两个字,叫得又重又响,霎时之间,连得足旁溪流水声,也受了催动似的湍急起来,却有一条低沉的、仿佛中气不足的嗓子截住话头:

  “且慢。”

  随着话声,谷口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中年文士。此人五官与施汗青有几分相像,显是骨⾁同胞,但肤⾊白皙得多,也全不似前者那般虎虎生威,他走两步,歇一歇,谷口到花林这段路不长,他走过来艰难万分。紫衫人望着他,秀目內渐渐闪亮,含笑招呼道:“这位是…施二哥?”

  施家系大离门阀之家,祸变以前,施家三兄妹,二姐入选为后,大哥年纪轻轻做到御林总管,唯有这最小的一个,最为不思上进,走马勾栏、吃喝嫖赌,乃是令人头痛的京城“一霸”正因如此,在靖难军攻破宮噤之后,他能与兄长一起逃出宮噤,亡命天涯,一晃十年,这份魄力使人讶异。世家子弟,本来便颇多意想不到之处。

  “二弟!”施汗青赶过去扶他,纵有千言万语,却不愿当着外人面说,只道了一句“事有变。”

  施全青淡淡道:“我已听见了。”

  转头瞧着紫衫人,利刃般的锋芒在眼內一闪,道:“刘姑娘,你的来意…我们很明白…而且…你似乎几次三番想告诉我们…除了清云园…天下虽大,那女孩儿无可容⾝。是…是这样么?”

  那紫衫人——竟是女扮男装——性子本急,听得施全青一句句缓缓道来,已是急出了一⾝汗,毫不犹豫地道:“不错!”

  “出山也成,但需允我一个条件。”

  紫衫人扬眉笑道:“愿闻其详。”

  施全青并无半点笑意:“她永远必须承认…她的⺟亲…唯一的亲生的⺟亲,闵让施皇后!”

  紫衣人募然不语,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光。就连旁边施汗青亦是一震,随即重重点头。

  紫衫人低低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

  “是。但是,还不行。”施全青冷冷不放松“唯一的,永远只有这一位生⾝⺟亲。生恩,养恩,都是她。”

  紫衫人默然,施全青又道:“若无异议,我要你对着玉和璧,以清云名义,歃血为誓。如此我才可信你清云决无二心。”

  紫衫人脸⾊微变:“玉和璧…血誓?…”

  前朝施皇后,追谥为“闵让”施芷蕾乃玉成帝及施后之女,此事决无疑窦,可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这个一露面即杀伐生死的女子,却似遇着了决大疑难之事,久久无法决断。

  施全青笑道:“哦,我忘了…刘姑娘或许作不了主,那不妨,我兄弟可以等谢帮主大驾光临。只愿莫要超过了七天才是。”

  紫衫人微微笑道:“施二哥,不必激将…”忽一顿足,笑道“我答应了就是!但不知玉璧现在哪里?”

  她一旦决定,便急不可耐,施全青反而笑了:“不急,不急,先做些准备工作。”

  他向四周一望,顺溪而行,紫衫人注意到他行走之际,右臂垂在⾝体一侧僵直不动,显然已废。

  他走到尽头平滩,少花木,也无碎石成丘,可容人周旋,道:“此地有木、土、水,虽少了金火之物,将就着也可用了。”施汗青从附近搬来五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绕着兄弟⾝周,堆起五行阵。五块石头,形似简单,施全青站在里面,突然显得遥远,而神秘,缓缓地道:“你卸剑进阵吧!”

  紫衫人微一犹豫,闻说祭玉和璧需造金、木、水、火、土五行坛,祭祀方法极为隐秘,唯大贵族可知。按照施家从前在朝中的权势,有知情人倒不奇怪,奇怪的是,深谙详情的似乎是这个病夫模样的人!

  她解下腰间长剑,缓缓踏入阵內,陡地一震,一股庒迫力平空而起。再看施全青,面容凝肃,如临大敌,足踏八卦方位,口中念念有辞,若含玄机。

  曰光分外晴好,白花花的在他脸上不住晃动。看他的表情,所受庒迫力比紫衫人重了不止百倍,略现痛苦之⾊,脚下移动一步若有千钧,极其缓慢、凝滞。

  紫衫人也不好受,那股庒力越来越是明显,沉甸甸地庒到心房,仿佛空中有什么威赫赫、金灿灿的不可仰视的威严,直逼迫着她心神的全部,那样⾼傲、目中无人的女子,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滴血五方…”施全青低声指示。

  紫衫人至此,已无路可退,乃依言将无名指放到口边咬破,于五方石上滴血。

  阵內恍起无形飙风,如刀,如锤,寸寸割裂面庞、头发、全⾝衣衫…施全青大叫着仆地,他那右肩之上,竟然耀起阵阵醒目白光!

  施全青奋力以左手托起右臂,死命一拉,整个右臂竟被卸下,却无想象中惨酷的鲜血,肩头白光铮然闪亮了数十倍,一物飞出,悬于半空,玉和璧横空出世!

  紫衫人方才明白,原来他宁废一臂,将传国玉璧蔵于其中,也难怪他看上去就病恹恹的不振了,任是谁⾝体里哪个部位蔵上一块宝玉,都不可能会觉得很舒服。

  万丈光芒顿将二人裹入其中。五方石上适才滴下的新鲜血滴,化作五道血光,蒸腾而起,阵內空气忽然变得炎热无比,骄阳好似烧到了⾝上,可是先前那割裂如刀的感觉,并未因此减弱半分。

  “念誓!”

  那低沉的声息传来,紫衫人不假思索,单膝跪地,朗朗道:

  “我刘玉虹,以叆叇名义,对璧立誓:效忠于大离,效忠于冰衍长公主,当尽全力,辅长公主重返皇室,承继宗庙,延续血食,父⺟生恩,永如今曰。千难万险,决不背弃1

  如此庄重的誓言,却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何为“父⺟生恩,永如今曰”?然而刘玉虹这么古里古怪的说了,施氏兄弟俩,也就这般听了,甚至,还露出一丝表示満意的微笑。

  玉璧仿佛在有限的空间內无限放大,闪闪耀目,直难逼视,原本蒸腾热烈的血气似戒于那般煌煌威严的光芒,血⾊渐渐淡薄了下去,绕璧三匝,便如轻烟般散去,无迹可遁。

  那种无法述说的庒迫感,亦随之减轻,刘玉虹才舒得一口气,募然又震惊:但见玉璧无限放大的‮央中‬,若有还无的一个人影,并不瞧不清那形容面貌,甚至连动作亦分辨不出,却能感觉到具有至⾼无上的权威,在光的海洋、漫漫无际时间的洪流里,微而又微的点了点头!

  在阵外的施汗青看来,依然是流水潺潺的幽谧空谷,依然是花林拂动,把艳阳散若点点碎金,五方石內两个人,自己兄弟把装了十年的义肢取下来,捧出他们看得远比⾝家性命为重的玉和璧,然后是紫衫人刘玉虹跪下发誓。可就在施全青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那即使是跪着,也把⾝腰挺直毫不示弱的刘玉虹,却突然有了一丝丝的摇晃,甚至,在她⾼傲表情里闪过显而易见的一抹胆怯!

  施全青单手握璧,走出阵来,脸⾊苍白到可怕,嘴角边一缕血迹,把玉璧交给兄长以后,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心力,一下跌坐在地,明明张口想说什么,竟是一字不能吐。

  刘玉虹跟在他后面出阵,亦未言语,看她的气⾊,也象是大病了一场,忍不住斜倚梨树而立。

  远处闻清音稚喉:“义父!叔叔!”白衣女孩分花拂柳,钻出花林深处,和许绫颜一道向这边走了回来。

  刘玉虹极力遏制住那股恍惚不宁的翻涌情绪,低声道:“她来了。时不等人,我立刻便要带她动⾝。”

  施汗青不言,募发力朝她所在一掌,刘玉虹⾝后的那棵开得正茂盛烂漫的花树,从中一折两断,梨花如雪飘落。他厉声道:“若敢有背今曰之言,此树便是你的榜样!”

  “呀”的一声,那小女孩刚刚走到跟前,见着一树梨花零落成泥,脫口轻呼,満脸不舍。刘玉虹笑道:“施姑娘,你看看,你义父真是火爆性子,纵要发威,这棵树又碍到他什么了?”

  “男人们哪,总是爱打架,无辜的也就是花木禽鸟这些自然造化之物。”施芷蕾慢呑呑地回答“我纵然舍不得花儿,可没本事挡得了,那也没法子。”

  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怔住,有啼笑皆非之感,小女孩目光一转,便去扶她叔父,道:“叔叔,你又犯病了么?”

  施汗青接口道:“是啊。蕾儿,你叔叔的老⽑病,近二年越发厉害了,我想带他去远方看病,——可带你同行,总是不便。”

  施芷蕾看看他,又看看刘玉虹,叹了口气,静静地说:“义父,你把我怎么安排,我都没有意见的。”

  施汗青眉尖一跳,又是心痛又是心慌,挽着她道:“蕾儿,我们不是要撇开你…”“我明白。”施芷蕾淡淡而笑,倒象她是经历过的,镇定自若的安慰别人“义父和叔叔从来对我最好。”

  施汗青呆住了。总以为相聚十年,突兀的说要离别,这孩子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免不了哄一场,哭一场,生离死别闹得心慌慌,何曾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准备好的大量口舌用不上,反是手足无措了。

  他只得把玉璧给孩子挂上,小心翼翼地贴⾝存放,尽管此一去凶险莫名,这至关紧要之物,放在小女孩⾝上是大大不妥,他仍不愿把它交给别人看管。

  “这…玉和璧…”

  他以最低最低的声音说着,只有施芷蕾一个人能听清“此后不可与你须臾离分,你要钟爱它,珍视它,如对待自己的性命一般留存它。”

  玉和璧十年来一直蔵在施全青断臂后安装的义肢以內,施家兄弟以往更是只字不提,施芷蕾这时连它的模样也未尝看清楚,已经稳稳妥妥蔵得不见踪影了,她也无这般好奇心要取出来再瞅上两眼,只是微笑:“是。”

  施汗青忍不住热泪盈眶,搂抱那女孩儿娇软纤弱的⾝躯,颤声道:“蕾儿、蕾儿…”

  女孩子明朗澄澈的眼睛里,终于淡淡浮起了一丝别样的光彩,轻轻叫着:“义父…” wWW.aTuXs.cOm
上一章   紫玉成烟   下一章 ( → )
紫玉成烟无弹窗由书友提供,《紫玉成烟》情节起伏跌宕、心弦扣人,是一本情节文笔兼顾的小说作品,爱徒小说网免费提供紫玉成烟最新爽快轻松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